引 言
涌现性是复杂系统的基本特征之一。战争作为典型的复杂系统,其涌现性是战争各个要素不断自适应、交互、对抗和自组织的结果。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既能够让战争的进程难以掌控,又能够让战争的结局扑朔迷离,需要认真研究并加以把握运用。
认清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
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源自战争各要素的自适应和海量交互。根据复杂性科学理论,复杂系统内部的个体具有自适应、交互和自组织能力。正是通过不断的自适应和交互,大量个体的集体行为自组织演化出复杂、不断变化且难以预测的行为模式,并涌现出整体性质。
简单如动物界蜂群、蚁群的觅食等行为,再复杂一些如人类社会的战争活动,都遵从涌现性的基本模式,如同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所支配。生物学中,当蜜蜂发现了一大片可以采蜜的花丛时会返回蜂巢跳一段“八字舞”,它的同伴能够根据舞蹈非常准确地获得花丛方向和距离,从而从整体上涌现出统一的蜂群觅食行为。人类的大脑可以看作是上千亿个神经元相互连接形成的网络,各个神经元虽然大小不等但是功能类似,使人类从整体上涌现出了高超的智慧和自我意识。未来联合作战,参与的要素将越来越丰富、多样和复杂。随着作战进程演进,各要素之间的交互将不是线性的规律性递增,极有可能是非线性的指数爆炸式增长。这将导致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更加频繁、更加出人意料。
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随时随地可能发生且难以预测。“随时”是指涌现发生的时机难以预测,可能出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黑天鹅”现象;“随地”则是指涌现发生的作战域难以控制,可能出现“力量整合、效果融合”的“跨域效应”。由于战争复杂系统的演化过程是一个各类因素海量交互、从高维向低维转变的过程,并且具有很强的随机性、不确定性,各类因素既会改变自己、也会改变环境。战场上“量变”何时何地转化为“质变”,绝非指挥员能够在战前“一厢情愿”地精准预测的。
科索沃战争中的“马桶效应”,非常值得世人从战争复杂系统涌现性的角度进行分析。1999年3月,科索沃战争爆发后,北约重点空袭了南联盟指挥中心、防空系统等重要军事目标,但收效甚微,南联盟民众抵抗意志并未减弱。自4月中旬开始,北约改变作战策略,将电力系统、供水系统等民用基础设施列入空袭范围。之后,南联盟普通民众抵抗意志开始变弱,甚至频频上街游行抗议执政当局。南联盟民众抵抗意志由强到弱的转变,一度让外界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一位经济学教授分析得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由于供水系统被北约摧毁,抽水马桶无法使用,习惯了现代文明的民众无法忍受臭气熏天的家居环境以及其他生活不便,抵抗意志逐渐削弱并最终被瓦解。战争复杂系统是一个规模庞大、关联紧密、交互频繁的整体,如同“马桶效应”一般,由于连锁反应引发的体系崩溃就是战场上常见的涌现性现象,并且随时随地可能出现。指挥员可以在战前确定作战目标,但“真枪实弹”的战局却难以被指挥员决定,其往往是在战争进程中通过敌我双方的激烈博弈演化出来的。
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导致的结果具有非线性特征。涌现是战争复杂系统不断演化的结果,具有非线性特征。就像“蝴蝶效应”那样,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在战争系统中,轻微的变化也可能会给战争进程和结局带来巨大影响,并且这些影响并非总是符合指挥员的主观意愿。特别是当战争复杂系统处于临界状态时,例如敌我双方战局错综复杂、态势攻守均衡、力量不相上下时,即使是随机、微小的突发扰动和事件,也往往对战局起到决定性作用。
英国有首著名的民谣:“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匹战马;丢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丢了一个国家。”描述的就是在波斯沃斯战役中,国王理查三世的马掌少钉了一个铁钉,致使在冲锋时坠马被俘,进而招致军队失败的战例。这一战例充分体现了战争中敌我双方的某一行动、变化甚至疏忽,都可能经过逐级放大传导,涌现出严重影响战局的效果。信息化智能化作战,网络信息体系是联合作战体系的“黏合剂”“催化剂”,但并不是说只要有网络信息体系,就自然地让整个联合作战体系发挥出更好的效能。网络信息体系既能够将广域分布、功能形态异构的作战力量由松散个体聚合为整体,发挥“1+1>2”的“倍增器”作用;又可能由于网络信息体系关键节点遭到破坏、摧毁或控制,导致作战力量变成一盘散沙并被各个击破,产生“100-1=0”的“倍减器”恶果。
用好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
近年来,随着建模仿真、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的不断进步,为指挥员把握控制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提供了新的支撑。如果指挥员能够充分把握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性,就有可能先于对手感知、预见、利用甚至创造战争涌现的“点”,从而更加主动地塑造战争态势、创造制胜战机。
提前洞见涌现,先敌施变。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一旦发生,就可能使得整个战场全局或局部发生重大变化。“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只有先于对手感知、预见到可能发生涌现的战争体系关键节点、作战进程关键拐点,才能先敌施变,打乱对手的作战节奏。这就要求各级指挥员强化复杂系统思维,扎实落实战争准备的各项应对之策,提高练兵备战的针对性和预见性,才能有备无患。应积极应用建模仿真等能够洞见战争复杂系统涌现的方法,通过在虚拟战争空间中构建、还原与模拟真实作战环境、作战对手、作战行动与作战效果,更准确全面地感知未来战争战场态势,更高效更深刻地理解未来战争演变趋势。
顺势利用涌现,把握战机。成功洞见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之后,高明的指挥员会善于利用变幻莫测又转瞬即逝的涌现“点”,也就是作战中通常所说的“战机”,以雷霆万钧之势给对手以措手不及的打击。辽沈战役中,我东北野战军为聚歼廖耀湘20余万人的机械化重兵集团,在敌我兵力犬牙交错、战场态势瞬息万变的情况下,果断下达了“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打”的命令,彻底打乱了敌人的防御部署,最终全歼该敌。在未来联合作战中,战机的出现将是秒级甚至毫秒级的,对于感知、决策和行动的速度要求,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认知和反应极限。外军认为,人工智能技术将是辅助指挥员争夺电磁、网络等作战域的“力量倍增器”和“效能放大器”,能够实现战场态势动态感知、决策方案自主优化、对抗行动自动开展以及作战效果快速评估,极大提升指挥员组织指挥的精确性、实时性和针对性。
大胆创造涌现,以弱胜强。马克思主义战争观认为,战场上的“弱”和“强”是相对的。战场上兵力兵器处于弱势的一方,如若出奇招,照样可以战胜强手。这些招数将可能创造出强手难以预见又难以应对的战争复杂系统的涌现“点”,从而彻底地扭转战局。面对未来战争,必须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塑造有利态势,创造非对称的战机。一方面,从技术维度看,要充分认识到基础科学对于先进技术和装备研发的引领性、基础性作用,下大力气突破无形和有形的“壁垒”,在基础科学和先进技术领域铸造克敌制胜的“重剑”。另一方面,从作战维度看,剑胜于人,剑法更要高于人。要发挥在战略谋划、战略博弈方面的优势,研究创新适应未来战争的作战概念和战术战法,引领作战理念的发展方向和潮流,并大力提升战术和技术的结合度。